29人遇难的长峰医院：负债超4亿实控人汪文杰身份扑朔迷离

作者：华人报编辑员更新时间：2023-04-21 点击数：

来源：凤凰网《风暴眼》作者风暴眼工作室

这是一场罕见的北京医院大火伤亡事故。

根据北京长峰医院事故通告会结果，截至今天9时，遇难人数上升到29人，其中包括26位住院患者，1名护士、1名护工和1名患者家属，26名长峰医院住院患者平均年龄71.2岁，最小40岁，最大88岁。

根据中国医院建筑与装备2021年6期《2000-2019年北京地区26起医院火灾分析与思考》，在2000年以来的19年里，北京地区发生的 26 起医院火灾中，共造成 1 人受伤和 4 人死亡，其中单次最高死亡人数为3人。

北京长峰医院的伤亡规模，不仅极其罕见，而且即将突破《北京市火灾事故应急救援预案(简本)》中的事故分级，列属特别重大火灾事故。预案显示，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的为重大火灾事故（Ⅱ级），30人以上死亡的事故定为特别重大火灾事故（I级）。

公开资料显示，北京长峰医院是一家二级民营综合医院。1985年，由北京301医院的一批老专家发起成立。所在地为北京市丰台区靛厂路291号，位置极为便利，正对面为千禧奥特莱斯购物街，背靠居民楼。

根据《冰点周刊》报道，此次遇难者多为住院部的失能老人，甚至有些老人意识不清醒，无法语言沟通。

因为三级医院病人人数较多，失能老人很难长期入住，所以北京长峰医院对外开设医养结合病房，专门向社会公开出租床位。公开资料查询，北京长峰医院和北京福康寿合作在医院内部开设老年护理中心，主要收治长期卧床、需要长期照护的病人，收费在4800-9500元/月，有专业护工24小时照护。

尽管目前还不确定此次的遇难者是否都是上述医养结合病房的住院者，但可以确定的是，凤凰网《风暴眼》发现，面向失能老人的养老项目，也是近年来北京长峰医院对外主打的项目之一。一份北京市各区老年友善医疗机构的文件显示，北京长峰医院为丰台区老年友善医疗机构应建单位。

北京长峰医院为新三板挂牌的长峰医院（870890.OC）旗下的一家连锁医院，除了北京，成都、上海、南宁、广州、西安、合肥等近20城均有长峰连锁医院。受火灾事故影响，4月19日开始，长峰医院股票紧急停牌。

01、疑似左右手倒腾资产

长峰医院虽然在全国各地拥有多家医院，但是盈利能力却堪忧。

作为首家血管瘤领域的新三板挂牌企业，长峰医院早期疯狂扩张为此后业绩埋下隐患。在上市前，长峰医院曾借助外部融资，大肆攻城略地，将连锁医院从北京拓展到西安、南宁、哈尔滨、沈阳、上海、南昌、郑州等地。截至2016年12月底，长峰医院已有12家医院。

最风光时，长峰医院在其官网上提到，公司计划在5年内全集团医院数量达到100家，“长峰医院还将开展广泛国际合作，从中国走向全球”。

不过很快，快速扩张的步伐就被现实击沉了，各家医院的盈利能力一直在下滑。凤凰网《风暴眼》发现，长峰医院从2020年开始，业绩逐年亏损，2020年至2022年上半年，2年半公司累计亏损0.99亿元。截至2022年6月底，长峰医院资产负债率达71.60%，总负债达4.62亿元，创上市以来最高。

与之相反的却是一直下滑的毛利率，也从2015年的69.33%一路降至20.67%，创历史最低。

长峰医院下属的各地专科医院也大多处于亏损状态。2022年半年报披露的22家控股参股公司中，仅有重庆长峰医院、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广州长峰医院、长沙市颐心康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处于盈利状态。

或许是为了回笼资金，今年4月12日，长峰医院公告称，将以1500万元的价格将长沙湘城康复医院有限公司100%股权出售给湖北庆柏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以535.5万元出售其持有的广州长峰医院有限公司51%股权给鄂州市素墨广告有限公司（下称“素墨广告”）。

不过凤凰网《风暴眼》发现，素墨广告的真实身份是个谜。

去年6月，素墨广告从长峰医院的孙公司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有限公司（下称“鄂州中医”）手上，受让鄂州康明医学检验实验室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康明医学”）40%股权。

康明医学的股权结构也由鄂州中医和姜万颖分别持股90%和10%，变成了素墨广告、姜小云以及北京鸣凰环境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鸣凰环境”）分别持有 40%、11%和49%的股权。

尽管发生股权变更，鄂州中医不再控股康明医学。不过，康明医学的法人代表、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张婷并未发生变更，资料显示，张婷曾在鄂州中医任职。

此外，素墨广告成立于2020年，成立时间较短，却先后两次接手长峰系公司股权。网上也缺少关于其的公开信息。外界不知，注册资本仅200万的素墨广告如何花费巨资先后收购两家公司股权。

不过尽管业绩不佳，但是长峰医院在早期却很舍得分红。

凤凰网《风暴眼》发现，2016年，长峰医院分红523.64万元的现金进行了分红，是当年净利润的27.2%，而实控人汪文杰通过直接和间接方式合计持有公司64.93%股份，将获得340万元现金。

此后在2017年至2019年，长峰医院同样进行了现金分红，累计分红了2618.18万元，汪文杰仍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据凤凰网《风暴眼》统计，长峰医院自2016年至2022年上半年，累计实现净利润23.92万元，实控人汪文杰累计获得现金分红2053.93万元。

02、模糊的国际“神医”身份

在疯狂扩张的资本故事背后，汪文杰的个人背景也充满迷思。凤凰网《风暴眼》梳理发现，汪文杰的从医之路堪称“开挂”，诸多“令人惊叹”的身份很难辨别真伪。

资料显示，作为长峰医院法定代表人、实控人，汪文杰出生于1969年8月，大专学历。1992年6月至2001年6月，汪文杰曾在鄂州市中医院临床工作。

仅这段就职期间，汪文杰就创造了多项发明。

据报道，1997年，26岁的汪文杰根据中医祖传秘方并结合现代西医理论研制出外敷、内服治疗血管痛的特效纯中药制剂“化瘤膏1号、2号、3号；血瘤康1号、2号”。该发明被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华佗杯”金奖，并被湖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为纯中药制剂并应用于临床。

所谓的“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华佗杯’”，实际上，是在宣传中噱头上的改称。凤凰网《风暴眼》发现，网上流传最多的说法是1998年国际华佗医药研究会在北京召开新医新药国际“华佗杯“论文大赛，胜出者被授予金奖。

在网上公开可查询到获得此金奖的中医非常繁多。不过，凤凰网《风暴眼》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该协会的官方网站，也没有找到与“化瘤膏1号、2号、3号；血瘤康1号、2号”有关的论文。

公开报道中，一年后，汪文杰又发明了高频电凝微创治疗血管瘤和脉管畸形的新方法，攻克了血管瘤医疗难题。

上述奖项为汪文杰此后的“人生版图“开疆拓土。凭借两项发明，汪文杰在血管瘤治疗领域逐渐扩大名气，由此吸引到了不少“贵人”。据媒体报道，汪文杰曾回忆，当时湖北省一个罹患肝血管瘤的“贵人”，因为不想进行创伤性的手术治疗，便通过他人介绍找到了已在血管瘤治疗领域小有成就的汪文杰。“针对他的病情，我采用的是复合型的治疗方案。”在汪文杰的悉心治疗下，这位“贵人”的肝血管瘤治疗取得了满意的结果。

出于欣赏，30岁出头的汪文杰便被这位“贵人”作为青年科技人才引进到了湖北鄂州中医院担任副院长，专门分管血管瘤的治疗，并于2001年6月跃升为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院长，直至2006年5月。

2006年5月后，由于又成功地为另一位北京的“贵人”治愈肝血管瘤，汪文杰开始转战北京。但他却拒绝了“首都三甲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要调任他为血管瘤科专家”的职位，改为自己创办一家以血管瘤为诊疗特色的专科民营医院。

“长峰资讯”写道，“不想当董事长的医生不是好创业者”，汪文杰“创造了从1家到13家医院的全国连锁，再到新三板挂牌敲钟，他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且遭受白眼，但没有改变他对血管瘤的信心，终成就了长峰医院今天的王者地位。”

2009年12月，汪文杰和联合其他合伙人共同出资组建了长峰医院的前身“长峰有限”，正式进入资本运作之路，并在凶猛的扩张步伐中最终将长峰医院送上资本市场。

汪文杰在敲钟仪式上接受媒体采访（图源：西安长峰医院官网）

据公开资料，对于汪文杰的创业史， “长峰资讯”写道：“不想当董事长的医生不是好创业者”，汪文杰“创造了从1家到13家医院的全国连锁，再到新三板挂牌敲钟，他吃了无数的闭门羹且遭受白眼，但没有改变他对血管瘤的信心，终成就了长峰医院今天的王者地位。”

上市后，汪文杰似乎更为注重个人形象打造，并于近年来接连变换多个头衔以傍身。

一篇名为《汪文杰先生当选第28届国际血管联盟（IUA）世界大会中国分部全体委员会副主席》的文章赫然在列。文中极尽笔墨渲染了汪文杰所获荣誉的重要意义，称“这既是汪文杰先生的荣耀，也是整个长峰医院集团的骄傲，更是中国血管瘤及脉管畸形学术领域的骄傲”，并表示，“他就是一个立志为中国血管瘤脉管畸形学科事业发展投入满腔热血和激情的领军者。”

文中还称，“在此再多的溢美之词都不为过，只有身在中国血管瘤和脉管畸形领域的一份子，不论医生还是患者，都能够体会这个荣誉的得来不易，这个学科的盛起多么的艰难坎坷。正因为有更多像汪文杰先生一样的不懈追求者，中国在该领域的成就终于为世界所瞩目。”

2018年，汪文杰还当选了北京鄂州企业商会会长。2019年11月，长峰医院牵头成立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的二级学组血管瘤与脉管畸形专业委员会，并由汪文杰担任专委会主任委员。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凤凰网《风暴眼》查询前述第28届国际血管联盟（IUA）相关信息，未检索到汪文杰作为讲者的内容。此外，据媒体早前报道，汪文杰60多万字的防治血管瘤专著《血管瘤脉管畸形诊断与治疗》业已出版，但也未检索到该书目。

03、另一个“莆田系”？

从一家家籍籍无名的小机构跃升为全国知名的医院连锁集团，长峰集团运营模式酷似“莆田系”。

2016年，21岁的大学生魏则西因滑膜肉瘤不幸去世。生前，他通过百度搜索找到北京某三甲医院，在花光东凑西借的20多万元后，才发现这家医院宣称从美国引进的“生物免疫疗法”，早已被国外淘汰。

魏则西去世后，舆论矛头指向了百度的竞价排名以及莆田系及部队医院，很快，全国数百家莆田系医院遭到起底，这个多年来暗藏在医疗丑闻中的财富帝国由此浮出水面。

莆田系医院最为典型的运作手法就是通过规模扩张和虚构专家名医身份，诱导患者进入医院就诊。同时，莆田系医院还极为注重形象打造，通过学术、荣誉等一系列包装营造“高大上”口碑，加之轰炸式的互联网广告铺设，以此招揽病人，从而实现利润狂飙。而这其中，百度竞价排名就成为了莆田系医院实施套路的一大渠道。

据媒体梳理，长峰医院旗下医院所涉医疗纠纷就曾“踩雷”上述套路。2019年，湖南衡东县的胡先生通过百度搜索找到长沙长峰医院，其儿子被该院精神心理科医生诊断为强迫症，开出6种治疗药物，前后花费了1万3千多元。但在服药期间，患者病症不仅没有好转，还出现了一系列异常反应。随后深圳警方查明，该科室为网络医托承包，通过虚构治疗水平、伪造医生从业资历等手段，诱骗患者就医。

事实上，早在2019年，央视就曾报道过长峰医院陷入网络“医托”骗局的乱象。报道显示，一位患者在求医问药的过程中，首先通过百度搜索引擎寻找相关病症和治疗办法，然后就会发现长峰医院的信息，随即点击进入“长沙长峰医院”的网页后，会出现对话框，由以医生助理自居的客服询问患者症状，并推荐来实体医院就诊。

随后，警方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些以医生助理自居的客服，就是“医托”, 其大多是冒充了医生以及医生助理，本身不具备专业背景，实质为“拉拢患者”的业务员，其业绩与就诊人数直接挂钩。另一方面，警方调查也显示，医疗机构内的医生大都是普通的医生，并不是网络宣传中的“国家级”、“中科院”等头衔。

而时间再向前，早在2004年，丰台长峰医院就因在网络上发布虚假广告，冒充解放军301医院和现役军人的名义为医院作宣传，被处以20万元的罚款。

即使现在在百度搜索长峰医院，引导就医的乱象，依然存在。面对公众质疑，4月18日晚间，长峰医院及长峰集团官网均已无法打开。然而4月19日上午，凤凰网《风暴眼》以“长峰医院”为关键词搜索浏览器发现，比较靠前的位置，仍有多个链接打开后出现与长峰医院有关的内容。

图：百度浏览器搜索“长峰医院”所展示的不同链接入口首页

这些网站链接均不是长峰医院的官方网站。但链接内均是长峰医院的介绍，有详细的挂号，就诊流程，其中一个网站从就医指南、医院概况到科室指导、医生介绍，全部为长峰医院相关信息，非常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长峰医院官网。

而在另一个链接中（http://jz4g.cfzlyy.com/），充斥着大量对医院以及相关医院负责人的宣传，版面粗糙，甚至缺少标点符号。

更值得玩味的是，打开该网站首页会自动跳出一个对话框，自称为“北京长峰医院”的在线客服推送的对话竟是与“瘦身减肥”相关的内容，而当凤凰网《风暴眼》进一步询问是否为长峰医院时，对方则称是“白日星教授减重抗糖医师团队工作室”，随后再次重复最开始的询问，疑似机器人客服。

白日星教授为北京地坛医院医生，为何以北京长峰医院的名义招揽客户？外界不得而知。

很难想象，作为一家规模覆盖全国人口3000万以上、十几个城市的全国连锁医院，其在管理、运作上却显得极为粗放与野蛮。在关乎生命健康权的原则中，汪文杰压身的荣誉和过度的宣传反而成了其发展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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